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步步緊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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步步緊逼

等送走了徐刺史,場間的氛圍竟放松下來。

衙役官員紛紛向她道賀,梁溫笑著應下。

冠禮費心費力,梁老夫人年歲大了,多少有些疲乏,和梁溫說了聲便回了院子。

這下正廳只有符家人候在席上等她,梁溫將旁人全都送走,讓元寶上了一壇子清酒。

她直接坐在符家人身旁,符杳多次見她卻依舊會羞澀的低頭,然後又慢慢湊上來,睜著杏眼望她。

好像她是什麽稀罕物一樣。

桌上備好了酒菜,符老頭和符文華各倒了酒,舉杯祝福:“梁縣令生辰快樂,平安順遂,百歲無憂。”

梁溫臉上的笑意真實了兩分,與他們共飲。

符文華想起什麽,看向符杳:“杳杳,快將給縣令準備的生辰禮拿出來。”

符杳立刻從袖口拿出用油紙包著的玉墜子,下方打著五彩絡子。

“這玉墜子雖有些小,但成色極好,潤/滑細膩,底下的絡子是杳杳打的,特意買的五彩線,意頭好。”符文華有些不好意思的摸著耳垂:“這禮沒多貴重,但是心意是有的。”

梁溫接過:“這絡子打的好,配上玉墜子更顯精致。心意便很好,千金難買。”

符杳一聽,耳根瞬間紅了,水潤潤的眼睛輕輕眨動,雙手擺動。

梁溫看不太懂她的意思,符文華笑著跟她解釋:“她說縣令要是喜歡她還可以給您打絡子。”

梁溫搖頭,晃了晃手中的玉墜子:“不用,耗費心力,我有這個就行了。”

元寶抱來的那壇子清酒不醉人,醇香甘甜,梁溫還挺喜歡的。

符家人道別後,梁溫索性換了個地方繼續賞景飲酒,桃花紛紛揚揚灑落,實木地板上鋪了皮毛毯子,桌案上放著兩小壇清釀,與符家人一同喝的那壇不同,這酒水辛辣甘冽。

午日的光晃人,梁溫時不時要把頭躲進樹的投影裏,整個身子倚靠在軟枕上,身子都酥軟下來。

她身上還穿著加冠時的吉服,黑紅間色相配,更顯其膚色欺霜賽雪,鞋襪被她褪下扔在一旁,一雙瘦削精致的腳赤坦坦的被日光吻著。

元寶被她遣走,諾大的院中只有她一人,但也清凈。梁溫喜歡這樣的舒坦日子,賞賞景,曬曬光,別提多舒服。

她指尖捏著精致的銀酒杯,一口一口清酒送入口中,等有了兩分醉意,意識被淺略蒙蔽,她頓覺不暢快。

扔了杯,拿著配套的酒壺對嘴飲起來,手臂揚的高還微微打著顫,傾瀉的酒水偏移,弄濕了她的領口和一截長發。

臉上多了酡紅色,指腹透著粉,失了力,酒壺倒落在地上,清酒流出洇濕了大片。

梁溫半睜著眼,整個天地都在晃,弄的她暈乎乎的。攜著暖意的日光傾灑在她身上,她更加倦懶的倚靠著,薄弱的意識突然垮掉,整個人就這樣睡了過去。

太放肆了,失了意識前梁溫還在想。

蘇瞿白翻身而入便見她這副模樣,他走近,垂眸看她。

發冠歪了,蘇瞿白彎腰想要解下,將要觸及時卻驟然收回手。隨後掀袍坐在她旁邊,將腰間礙事的刀取下立在一旁,從桌案上取了另外一壇酒開封暢飲。

這一守,便守了一個下午。

天邊大片的火燒雲,太陽只剩下一小截露在外邊,裹挾著暖意的風也涼下來。

梁溫才睜眼,便見蘇瞿白敞腿而坐,狹長的雙眸袒露著,兩道視線就這樣撞在一起,幽深的眸子瞧不出思緒。

消失無蹤的人又這樣憑空出現了,梁溫想他真把這裏當成他家後花園了,來去自如。

撐著手起身,覆著的玄色外袍滑落,不是她的。

他們兩人就這樣對望了許久,梁溫褪去身上披蓋著的外袍,坐直身子將腳踩入靴中。

她沒說話,蘇瞿白反倒是先開口:“梁娘子,生辰快樂。”

梁溫起身,身子有些晃,待穩住身形,才低頭望向他:“你來只是為了說這個?”

她逆著光,臉上有些黯淡,眼神倒是一如既往的平淡。

蘇瞿白揚脖看著她,有時他在想,她臉上時常神情寡素,什麽時候那雙冷淡的眼裏也能有劇烈的情緒起伏。

他攥拳的手擡起,緩緩張開,露出一支銀柄梨花簪。

“不喜歡嗎?”他擡了許久,卻始終不見梁溫接過。

“你送錯人了。”梁溫唇齒微動,音色發涼。

“沒送錯,梁溫梁娘子,送的就是你。”

兩人無聲對峙著,一上一下,一俯一仰。

蘇瞿白站起身,湊近她:“梁娘子這是真把自己當成兒郎了。”

梁溫向後退去一步,拉開距離:“不然我還能是什麽?”

蘇瞿白指腹抵著簪子尖,“梁溫,你可是委屈了。”

梁溫側過頭,“委屈?我委屈什麽?”

“那冠禮?”

梁溫指骨摩挲,“蘇少卿想多了,若是這便委屈,那我從小到大遭受的那些又算什麽?”

“你不能當一輩子男子。”

梁溫語氣生冷:“為何不能?我可以。”

蘇瞿白步步緊逼:“可以什麽,可以一輩子遮遮掩掩,可以一輩子躲躲藏藏,可以一輩子逆來順受,無條件接受別人的安排?”

梁溫猛地轉身,兩人之間只有咫尺的距離:“我可以,我怎麽不可以。若是能活著,我就躲著,我就藏著,我就逆來順受。這是我的選擇,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。”

她眼裏蘊了怒意,指尖有些微微發顫。

“所以只要能活著,你就什麽都可以?”

“對。”她毫不遲疑回道。

“蘇瞿白,你是站在什麽立場來說教我?我和你之間除了利用就沒別的糾葛了,我如何,你怎樣,都是建立在共同利益上的。除此之外,我們與陌生人沒什麽區別。”梁溫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,舒了一口氣。

蘇瞿白笑起來:“梁娘子別生氣,那就堅持你自己,努力的活下去。”

梁溫覺得他有病。

蘇瞿白伸手想整理她歪掉的發冠,卻沒想到才碰上發冠便墜落在地,金石相撞發出清脆的鳴響。

被束起的發散落開來,垂至腰間。

蘇瞿白正好繞到她身後,拿出那支銀柄梨花簪為她挽了簡單的發,松松散散的,不甚好看。

他的聲音響在耳畔,溫熱的氣息噴灑,“梁溫,你要記住你今日說的,一個字都不要忘了。”

話音落下,蘇瞿白便退開。

梁溫眉目冷然:“蘇瞿白,你真是病的不輕。”

“對啊,梁溫,我就是一條亂咬人的瘋狗。”蘇瞿白撿起地上的發冠,用衣袖擦了擦灰,拉過梁溫的手腕,放在她掌心。

“你確實是。”梁溫十分認可他的話,難得他有如此清晰的認知。

“行了,我走了。”蘇瞿白一笑,拾起長刀掛在腰間。

梁溫目送他,看他翻身而出留下一句:“梁溫,下次別在院中睡了,生病會難受的。”

梁溫佇立許久,她伸手取下發簪,看了許久握緊藏在袖中。

瘋狗,怎麽就偏偏咬了她一口。

太討人厭了。

梁溫走回桌案旁,被水杯裏亂動的身影吸引。

天色昏暗下來,她彎腰低頭湊近才看清,瓷白的水杯裏有著一只兩指大小的烏龜,杯子裏盛滿了清水,烏龜扒著杯沿晃動著腦袋。

梁溫將它從狹小的空間裏解救出來,放在桌上,水漬從烏龜身上留下,隨著它爬行的路線留下一路痕跡。

就在烏龜爬到桌案邊緣時,梁溫才伸出手指抵住它的龜殼,讓它動彈不得一點。

烏龜繼續爬動它的短小的四肢,發現移動不了後伸脖探腦,見梁溫抵住它的殼,口一張便想咬上去。

但它的脖子太短了,夠了半天都沒咬到。

梁溫被它的蠢樣逗笑了,“你倒是隨你的主子,無論是誰,見到便要咬上兩口。他是瘋狗,你也是嗎?”

烏龜聽不懂,它縮回龜殼了,因為梁溫一直拿指尖戳它的頭。

梁溫把它放在掌心,只占了一半,真的太小了。

梁溫回了屋子,找了個廢棄的瓷盆將它扔了進去,又倒了一層薄薄的清水。不知道它是不是旱龜,便沒倒太多水,怕淹死。

烏龜四處亂爬,一點不消停。

梁溫對著它威脅:“你這麽大點,若是掉在地上,估計也看不到,到時候一腳踩上去,小命怕是保不住。”

烏龜聽不懂,繼續亂爬。

一點都不聽話,和你主子一樣。

梁溫想到剛才的對話,也不搭理烏龜了。

他在激她。

為什麽?

梁溫想不通。

她看不透蘇瞿白,他好像很想讓她活著,但表現出來的又沒那麽想。

奇怪。

屋內的燭火幽幽,不知哪裏吹來了風,使那蠟燭上的火舌肆意搖擺。

元寶又沒了影,梁溫朝院外喊了一聲,卻沒人回應她。

人呢?

她索性沒在管,屋內還有一些苦澀的藥味兒久久不散,梁溫將窗戶開了個小縫,藥味兒頓時散了一點。

而蘇瞿白則是戴上鬥笠,打馬向城外離去,他走的晚,城門差點就關上了。

遼闊的曠野上,蘇瞿白乘著夜色離去,馬蹄落下的重重響聲震的地面的塵土都顫抖,塵煙混入空氣中,又被風吹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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